逗号

期次:第989期    作者:李承恒 (马克思主义学院2018级本科生)   查看:74

原创.首发.独家  

  我多么希望对我重要的人永远不会离开。遇见他们,相知一辈子,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但是这也因为难以实现而几乎永远不会发生。毕竟人是处在一个不断变化发展的过程中,就像马克思他们讲的:任何

  历史都是一部不断发展的过程史。

  昨天我爸告诉我,我的大姨夫他生病了,病的很重,从一个有着一个小肚腩的硬朗老头,变成竹竿般的人物,我在手机屏幕的一头看着我爸,他刚刚洗完澡,头发花白也没剩下几根,光着膀子和我谈论着和他同辈人的生死离别,聊着聊着,他见我情绪不对劲就说:

  你不要多想,好好读书,人都是这个样子的,都是会死的。

  我知道,但是……

  当时我在想为什么呢?一个人的变老的过程,一个人的生死过程,以及他的最终的结果似乎根本不是自己可以掌握的,就像疾病缠身根本不分高低贵贱,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都有被病魔抓住的风险。但是偏偏癌细胞这样的东西降临到我大姨夫的身上,那么的突然,那么的意想不到,这样一种我以为离我非常遥远的东西,现在就在我的亲人身上。我吃惊之余是多么的憎恨老天不长眼,我大姨夫是个多么好的人啊,无比勤劳,无比善良,虽然有一点点偏执,但是他对大姨还有我的表弟表妹们都是十分好的啊,夏天和我大姨掌管着几亩田地,微风吹过绿油油的稻田翻涌成碧浪,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在田埂上回望着这片充满丰收和快乐的土地。我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生于斯,长于斯”,化于斯的模样。

  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小时候摘荔枝了吧。在那个荔枝和龙眼丰收的季节里,他和大姨会喊我们家去他家里摘红彤彤的荔枝。当然这也是一个聚餐和分享快乐的时刻。在城镇和乡村交替的地带,这是亲人们联络感情的主要方式。

  但现如今让我回忆那个时刻,其实这一人物在脑海中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我真的无法仔细去刻画,他好像一个脱掉眼镜站在你面前的人,你知道他就站在你的面前,却无法通过自己的双眼看到对面的人物。

  而有一颗歪脖子树,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那是我童年的地标之一。这颗荔枝树在一个池塘边上,旁边还有一个碾碎稻谷的房子,在零几年机器还不是很高级的年份,乡下很多农民都要把家里田地里收获的稻谷,通过一个大大的机器,从一个形似漏斗的洞里送入一个管道,白色的稻米会哗啦啦地溜出来。当然还有巨大的轰隆声在耳边呼呼作响。大姨夫就站在一个带有楼梯状的木台顶部仔细看着机器是否正常运转,很多次我都是在下午看到这个场面,南方夏天的下午一般十分漫长,夕阳会一直照耀着这个开着门盛满丰收的房间。大姨夫一般是穿着一件灰色或者褐色的polo衫,宽大的西裤被卷到膝盖下的地方,黄色的拖鞋,高高瘦瘦的身子被太阳拉出长长的影子,似乎一直是这样,大姨夫这样的一个形象不自觉地印在脑海中,岁月在这个老汉身上透过被太阳晒黑的皮肤和辛苦劳累于农活的质朴特质完美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而那颗树除了长势良好,伸的过长的树丫被修剪之外,时光没有在翠绿的树叶和乌黑的树干上留下任何的记忆。它也就是沉默的洒下一片阴凉,用它那粗壮的枝干给娃娃们当一个可以做荡秋千的支架。从池塘引过来的一条小河同样也在见证着这个男人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因为他在这颗树的旁边建起了一穜承载着记忆的老房子,最近的一次重大人为失误,应该是几个小屁孩玩火熏黑屋子的染色吧。

  这个老房子有很多故事,记载了大姨夫可能一辈子的记忆和故事,子女们的婚嫁送娶,生活农忙的晒谷摘果,小卖铺的聚会麻将谈话……人来人往,循环往复,直到我也不会暑假去大姨家吃遍小卖部的所有零食,不用再担心被乡下蚊虫叮咬,表姐们也不在家里居住开始踏向更为繁华的地带试着赚钱养娃的生活,村民们也没有那么频繁的聚集在这个地方打麻将话桑麻,逐渐步上为了生计去城里找工作的时候,这个老房子慢慢地变成了一位见证者,见证时代的变迁,幻化成人们生活轨迹的坐标,最后成为新一代人故事所承载的百宝箱,储藏着历史点点滴滴的变化记忆。

  而我的大姨夫,在这个房子周围的所有生活,抬水,看店,喂猪,种田,养娃,赶鸡……都因为年岁的洗礼,慢慢模糊在生活里,淡出于人们坐在家门口看着过往人客中,但无数的人们,似乎都会经历这个过程,只是可能在某个夜晚,大姨夫突然在梦里再当一回路人甲或者主角,和你演绎一个美好或者令人悲伤的故事。而这些梦幻的呓语流转于人们的口中梦中,而真的无人问津的时候,这个人也许就会真正的死去了吧。

  而我死去的外婆也和这个故事有关,她也当过这个房子的护理工,参加过煮饭喂鸡种庄稼的生活,本来她是来乡下试图感受子女抚养的休闲生活,但是老人总是想找到生活的支撑点,找到消磨时光的事情干一干,据说那个房子的地板都被外婆扫得抛光,扫帚都磨凸了。

  而我的大姨夫也和外婆一样是一个勤劳的人,但为什么老天不行行好,哪怕是都能活到88岁,那样也会让悲伤来的晚一些吧,能做的事情也可以多一点吧,还未曾实现的愿望,子女们未尽到的孝道,能够享受到的快乐和幸福也可以多一点吧,哪怕多那么一点点,我想也是足够了的吧。

  我爸说,医生已经判了死刑,最多半年,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肺部了。

  我看着我爸,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子觉得他好老好老,我好怕面对假如我爸死去了,不能承受的那个事实。但这都是生活中会面对的事情,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一个个人的倒下,消失在一代代人的记忆里,继而新一代人的出生,如此不断,循环往复。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又一起聚餐了,大姨夫夸我衣品提升了,已经有20岁人的模样了,我笑而不语,他在酒桌上讲述他在农村供销社没日的繁琐工作。

  我们那时候可不像你们现在生活的那么好,我们一班人早上五点就起来熬粥,一直准备各种各样的事情,一直忙到夜里十点十一点才有空休息……

  大姨说过完年准备把镇上的房子再建高两层,表哥在县里的房子等到孩子们都上初中了,大姨夫可能也可以搬到县里去住的。

  我觉得这样的晚年生活应该也算是蛮好的了吧,只是癌细胞没有答应,它拨动了分离死别的时刻标尺,定格于一个更为年轻的时期。

  而似乎每个人只能偷看这个世界一眼,这一眼老天给予每个人的时间和机会都不尽相同,放入这条滔滔不绝的人类发展演进的长河里,每个人似乎于句子中充当的是那个逗号的角色,这部历史不断发展,不断推进向前,丝毫不为任何人停留刹那。我们总说某某某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是在我看来,于很多个句子中间,这一笔就是一个小小的逗号。而每个人的离队都成为了一个逗号,每个人的话都还差那么一点点没说完,所有人都希望那个人能够说完那句话,演完那个故事,写完那段传奇,但是终究会留下那么一些遗憾供后来者去品味和悼念。

  可能这也是这个逗号本身所想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