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驻进农户心里

    上接1版  重返土地  邓汉华成长于河南省太康县的一个农村,小时候家里的生活水平跟现在的驻地白杨沟村比较相像,甚至更困难一些。这些生活经历让他对农村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也更知道老百姓需要什么、关心什么、准备干什么。“生于农村、长于农村,我一直觉得应该为农村奉献些自己的力量。”  2018年,当看到兰州大学选派驻村干部的消息时,邓汉华没有犹豫便报了名。“作为一名党员干部,理应做新时代的奋斗者,积极地投身于脱贫攻坚这一重大的历史任务中去。”邓汉华认为,农村的成长经历也能够让自己更快地适应驻村生活,方便开展工作,也容易跟老百姓们打成一片。  7月,邓汉华暂别了兰州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熟悉的环境,踏上了白杨沟村的土地。这也是他自2009年兰大毕业留校任职以来,第一次“离开”兰大如此之久。  作为一名驻村干部,邓汉华很快适应了这里。“毕竟环境相较于我小时候成长的农村也差不多。”邓汉华回忆起初到白杨沟村的情景,笑称仿佛坐上了时光机回到了数十年前的小时候。  白杨沟村深居崆峒区南部山区,这里山大沟深,全村在家人口不到80人,2000亩耕地中有1500多亩撂荒。大量的人口外流、土地荒废、山大沟深的自然环境都给他带来了比较大的心理冲击。  刚到这里环境和经济上的困境便摆在了邓汉华的眼前,但他觉得更需要关注的则是贫困地区的思想观念和劳动力资源问题。“最初来的时候,村里一个年轻人都没有,年龄最小的也在45岁以上。”邓汉华感慨,年轻劳动力的流失是大多数农村的“发展通病”。  长时间的劳动力流失让村里的老龄化与留守儿童问题已不容忽视。“白杨沟村上是没有教学点的,连小学教学点都没有。村上的大部分孩子都在镇上或是跟着父母打工外出上学了,留在本地上学的小孩只有5个人。”面对着这个极度缺乏教育资源的贫困村,邓汉华深感让贫困家庭的孩子都能够接受良好的教育,也是扶贫工作的一项重点任务。  有思路才有出路  刚到白杨沟村后,邓汉华和其他驻村干部便投入了全乡开展的各项迎评准备工作。根据贫困发生率低于3%、村内道路、用电、通信、环境卫生、村集体收益、村内合作社运营等脱贫摘帽指标,白杨沟村全村在当年通过了脱贫攻坚“摘帽”专项评估检查。  虽然实现“摘帽”,但这里群众脱贫基础薄弱,主要经济来源为肉牛养殖和劳务输出,肉牛养殖未能实现规模化,劳务输出以打临工、建筑工种为主,抵御风险能力差,村集体经济组织收入单一,自我发展能力不足。“以养牛来说,原始的散养方式养一头牛的收益仅为2000元,刨去人力成本,其实养牛的收益为负数。”巩固脱贫成果,确保贫困户稳得住、可致富成了邓汉华和驻村干部们的重点工作。  在作为帮扶工作队入驻白杨沟村的同时,邓汉华也担任起村支部第一书记一职。从各项扶贫工作的落实开展、政策的宣传教育及学习,到组织开展村民会议、开展健康方面的关怀,他一直奋战在前。“由于村支部的领导班子不是很完善,所以我们工作队的老师就承担了党支部建设上的工作。例如‘三会一课’、讲党课、主题党日等活动也是由我们组织开展的。”  通过多种场合向农户宣讲,村民们渐渐地了解了帮扶措施和帮扶政策,也了解村集体发展的方向和规划。“扶贫先扶志,主要是希望通过抓党支部建设增强凝聚力,使贫困群众增强能脱贫、真脱贫的信心”,邓汉华说。  早在驻村工作正式开展前,兰州大学党委对驻村干部进行了一些工作上的分工,邓汉华主要负责白杨沟村产业改革这一方面的工作。养殖业一直作为崆峒区乃至整个平凉市脱贫攻坚工作的重点,邓汉华在产业改革中也谋划着在养殖业上做文章,围绕发展牛养殖和饲料种植产业,引导贫困户改良肉牛品种,扩大养殖规模增加收入。  在发展村集体经济方面,结合兰州大学帮扶工作思路,帮扶工作队与村支委、村民代表等深入座谈交流,决定把饲料加工作为突破口,鼓励村民种植青贮玉米和紫花苜蓿,将白杨沟村和邻近村庄的青贮玉米和紫花苜蓿等集中起来进行加工,利用气味酸香、柔软多汁、适口性好的青贮饲料进行肉牛养殖。  把“星星”移植到田间地头  基本思路确定了,但从“路线图”到“施工图”还有许多邓汉华不曾遇到过的难题。  “养牛该怎么养?牛棚修成什么样更有利于大规模的养殖?精饲料应该怎么样来配方更有利于肉牛的生长……”这些以往根本不会考虑的事都逐渐地变成了邓汉华在田野间工作时第一时间想到的问题。  合作社是脱贫验收的一项重要指标。早在2018年,白杨沟村由村社5名干部发起,吸纳26户建档立卡贫困户入社成立了白杨沟村志兴养殖专业合作社。但前期基本无资金投入,合作社处于空转状态,并没有正常运营。  为了能够带动村集体经济和产业的发展,驻村帮扶干部们开始谋划着运用合作社模式,并带领发起人一起极力推动合作社的项目立项和资金支持。大家的努力最终有了成果,在紫花苜蓿种植项目和饲草加工厂项目中,合作社饲草种植项目获得资金支持10万元,饲草加工项目获得政策资金支持20万元。  有了资金支持,合作社与农户签订了3年的土地流转合同,将土地经营权收归合作社所有,推广种植紫花苜蓿,收益的50%用于分红、30%作为村集体收益、20%作为沉淀资金投入合作社运营,农户还获得40元/亩/年的流转费。“紫花苜蓿的种植将撂荒的土地流转至合作社,给农户带来了流转费收入,草收割加工出售后又给农户带来分红收益。务工所得、流转费、分红将给农户带来三重收益,进一步稳固了脱贫成果,这为下一步乡村振兴打下坚实基础。”邓汉华说。  一年多下来,白杨沟村的青贮玉米、紫花苜蓿等青贮饲料原料种植也从无到有,规模在不断扩大,青贮玉米种植面积达到350亩,优质紫花苜蓿连片种植也达到700亩。  向生命科学学院专家请教青贮饲料的储存和微生物群落及发酵特性,向草地农业科技学院专家咨询饲草的种植管护和土壤属性改善,请农牧局专家指导养殖中流行病防治的专业知识......村民们在种养殖上有问题需要求助,邓汉华都会及时帮助指点大家。  在政策的进一步落实和行情的转变中,白杨沟村开始出现务工年轻人返乡潮,有五六个年轻人开始养牛、种地。村民们大规模、精细化的养殖在逐步扩大,25户在家户中,有21户养牛户,村内养牛超过15头的5户、超过10头的10户。“规模上去以后,养殖成本降低了,养15头牛的农户年出售肉牛6头左右,收入能达到9万元。”  但提及产业模式时他仍流露出一丝担忧,村里产业总体仍处于初加工阶段,二次加工的产品少之又少。面对养殖产业周期长,产品市场行情波动大的困境,邓汉华一直在呼吁完善产业链。“希望能形成育肥、屠宰、加工、有机肥、饲草的加工以及精饲料等牛产业的全产业链,摆脱仅有初级加工的生产模式。”  村部亮起了“长明灯”  2019年5月,兰州大学党委选派输送第二批帮扶干部驻村,峡门乡的6人驻村干部团队扩展到了12人,大家一起吃住在各自村的村部。  自从驻村干部住进了村部后,白杨沟村支部的房间里便亮起了“长明灯”,上至相关政策的落实推行,下至邻里之间的矛盾调和都是灯下讨论的话题,驻村干部们的业务范围甚至被扩展至“兽医”范畴。“我们这个房间几乎是每天都会有农户过来找我们聊天,在这坐着喝喝茶,聊聊天。基本上每天晚上都能到十点甚至十一点。”当描述自己的驻村工作时,邓汉华这样讲道。  庚子年的春天不同往年,突如而来的疫情给村民们的外出务工收入不留情面地浇上了一瓢冷水,对白杨沟村村民的生活也随之带来了诸多影响。在一切还停滞着的疫情严峻期,邓汉华就早早地返回了白杨沟村,和村民们一手抓疫情防控,一手抓种养殖业的正常发展。  “以白杨沟村外出务工村民为例进行分析,白杨沟村外出务工43人,在村社会保障性务工11人,在外务工已复工23人,未复工20人。”疫情期间,邓汉华和其他驻村干部一起汇总完成了《新冠疫情对兰州大学帮扶村脱贫攻坚的影响分析》,详细分析了新冠肺炎疫情对村民务工复工情况所带来的影响。为了推动复工复产,他还从加强劳务技能和思想观念引导、拓宽就业渠道、优化农村种养殖产业发展模式等角度提出了对策建议。  在保障春耕中,邓汉华联系校内单位进行了一些种子、化肥等物资的援助和帮扶。“种植的种类、土地的数量都需要调研,虽然农产品的价格无法保证,但这些基础的保障工作还是要做好。”邓汉华说,这样能保障种植方面的收入,也减少了农民在疫情期间因外出务工受限而造成的损失。  疫情期间村里的孩子们上起了网课,邓汉华和驻村干部们工作之余也指导孩子们在网络教学平台提交作业,和家长们在灯下讨论如何提高孩子的学习效率,如何能让孩子把字写得更好。  尽心保障了村里的孩子接受教育,但邓汉华自己家里的孩子却无法顾及。由于时间和距离限制,三周到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的频率让他觉得陪伴孩子的时间过少。“孩子的教育这一块会有一些缺失和遗憾,尤其是今年家里孩子需要上网课、辅导作业,更觉得有所缺失了。”邓汉华感慨。  “不过看到自己通过努力使得农村扶贫政策能够进一步落实,能给农户带来一些或多或少的收益,这对我来说还是很有意义的事情。”邓汉华说,相对于其他工作而言,这段工作经历带给他更多的成就感与幸福感,是一次难得的体验与锻炼,也是值得珍视的莫大“财富”。

  • 吊扇下的背影

    原创·首发·独家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想象我们口中的“打工仔”、“打工妹”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一天工作至少八个多小时,重复八个多小时机械的劳动,一天几乎难有起身机会。如果说什么让我印象深刻,那便是每个工作台边的背影,在吊扇之下,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工作。虽没有重体力工作的劳苦,但机械的工作是磨人的,真的,想象一下,坐在流水线旁的工作台,手里重复着一件简单的工作,一天可能得工作十多个小时……好在因为车间人手少,所以什么活都得干,拆塑膜、洗屏幕、打封胶、焊板子……所有的流程,你都得会,都得熟悉操作,就连最后的包装封箱都得熟练操作,也算是单调生活中的一点不单调色彩吧。可就是这样,车间工人依旧是“人来人往”,对,意思是干不了几个月就走人。“年轻人是耐不住性子的”,一位在这工作了好几年的阿姨这样跟我说,“工作苦是苦,可还是要生活啊。”透过她带着浓郁潮汕口音的普通话,我勉强听出这样的意思。阿姨是梅州人,来深圳打工已经二十多年了,前几年来到这个厂子,也算是这个厂子的“老员工”了。都说这些年纪大一些的打工者都会有一种来自内心的朴实,也的确如此,当人被生活磨平棱角之后,所有的壮志豪情、幻想天真都会被现实冲洗的一点不剩,所去做的,也便是与世界坦诚相待,尽量让生活变得不那么狰狞。尤其在深圳这座梦幻的城市,当各个阶层的人涌入这座城市的时候,哪个不是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借助这座城市的魔力平步青云。这座城市太魔幻了,在深圳湾区,有冠绝全球的超大玻璃幕墙楼群,在曾经的关外,也有着一群人在各种车间里忙碌着,以求能生活过得稍微体面点。富裕与平庸的阶层,在这座城市似乎并不矛盾。  致每个难熬的清晨  早上6点钟,拖着一具疲惫的躯体去洗漱,七月的广东是燥热的,每天必须至少得冲一次澡。洗漱完毕,拿着早餐匆匆跑向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起得早一些只为打卡不迟到。公交车的确是一个小社会,它总能精准地反映这个区域人们的生活情况。穿着各种各色工作服的工人涌上了车,工牌的新旧反映着他们工作时间的长短。似乎每个人都是疲倦的,都渴望能在公交车上多休息那么一会。这个班次的公交车总能路过机场,因为车流太多,因而听不清飞机引擎的声音。这座超大的机场代表着这座城市向全球扩张的野心,而公交车内的人甚至可能连飞机都没有坐过,他们与城市,各取所需。  不容易缓过这股疲乏的劲,而公交车也快到了要换乘的站。换乘完车,坐到目的地,还要再走一阵,才能到车间。深圳真的很大,就连这车间之间,也被地产开发商开发出各种各样的楼盘,去给“深漂”们一个栖息之地。除了楼盘,就是车间,那种修于90年代至两千年初的老楼,上面贴满了富有那个时代风格色彩的瓷砖。小企业总喜欢租这样的地方,一是便宜,二是容易产生集群效应。  打完卡,大致收拾一下工作台,一天的工作就要开始。身为见习大学生的缘故,因而跟车间负责人、工程师的距离也更近一些。对工人而言,他们与那些技术人员似乎永远都隔着一层壁垒,他们只负责做好眼前的事,听从技术人员指令即可。服从命令,机械工作,这话形容工人一点没错。曾有人说,厂工就像木乃伊。当生活失去任何新鲜感时,人就会跟木乃伊一样麻木,没有了那种灵动。我不觉得这句话全对,至少,他们还是有着温情的,那种存在于工友之间的温情。当工作给予人太多重压时,人们麻木的面庞下往往有着一颗躁动的心。  “我好想像胖子一样一摔东西就走人”,坐在我面前的男孩这样说,“现在辞职又不让辞,走了又没钱拿。”  “那这周干完我们一块辞?”旁边的阿姨这样说。  “当初来这厂子干什么”,那个男孩懊恼道。  “就是,来这厂子真的太不该了。想不通你一个大学生来这厂子做什么。”那个阿姨瞅了瞅我。  “我来做个小实习。”  “你是大学生吗?”  “是啊,暑假来这实习一下。”  “你知道吗?我当初也差点能上大学的,就是因为交不起那几万块钱的学费。”他的眼里泛着光,工作的疲乏似乎也一扫而光。  “上大学好吗?”  “呃,怎么说呢,对自己而言肯定好啊。”  “诶,真的是钱的问题。你们上大学要花很多钱吗?”  “也不是吧,如果真的掏不起学费,那国家学校也会想办法替你掏的。现在是这样,政策不可能允许学生因为贫穷而上不了学。”  “是吗?”他愈加兴奋起来。“上大学必须参加高考吗?能不能不高考就上大学?”  “这个真不可以吧。其实只要高考随便前随便学学,只要到了一个分数线,那么随便一个中专大专就可以上了。”  “哦,好吧。当初我只是听人说交几万块钱就能读大学,没想到读大学也是这样的事。”  “真的,其实只要想读书,国家不会因为你没有钱而不让你读的。那些说给他们钱就能读大学的,基本是骗人的。”  他似乎又变得失落了,能感到那种刚刚还溢于言表的兴奋在瞬间被现实所冲洗的冰冷。现实就是现实,人的认知观与自己的阅历及知识体系的搭建息息相关。很多事情就是没有捷径,只有翻过这看似布满荆棘的丘壑才能见到一个真正的自己。  没有空调的快餐馆子  厂子是在11:45下班的。11:45绝对是个分水岭,明明之前机器轰鸣,风扇大作,只要一过11:45,整个车间内便会变得热烈起来。一种久违的轻松与闲适便会在瞬间灌满整个楼层。关掉风扇,停掉电源,快步走向打卡处,似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喜悦。车间口的楼道不甚干净,常有嚼完的口香糖粘在本不怎么打扫的楼梯上,时间长了,便粘上每个路过人的气息。这家企业的车间在三楼,工人的出入楼梯在楼的侧方,正方是要留给客户走的,绝不得让这些人踏上这些楼梯半步。  这些车间的附近有一家商场综合体,只有在那里我才能享受到暂时的惬意。深圳的夏天太热了,当风扇停止的那一刹那,一股热浪似乎就要穿过胸腔,把身体内残留的汗液完全榨干。只有商场内才有空调,让冷风吹着被汗液浸透的衣衫,慢慢试着放松之前紧绷的颤栗肌肉。馆子里饭的口感尚可,只是这潮热的气候对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十分不友好,使得每次在快餐馆子吃饭也成一种煎熬。快餐馆子价格实惠,饭量实在,因而不少附近的上班族也会慕名前往。穿工装的,西装革履的,甚至是附近施工队的工人,食物面前,人人平等,大家都排着队等着师傅往饭盒里加菜。不同的是,这些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往往有吃饭的地方,而厂工与这些施工队的工人,就得在馆子里将就一下了。凭着父母支持,我还能在附近的冰饮店里点一杯冰饮,也算是在走向社会前的一点福利。  比起刚下班时的愉悦,快到上班时,那种疲惫似乎又重新笼罩在了人群之上。年轻的男孩干脆就坐在楼梯上,倚着扶手稍作休息,等待着过会重复一天又一天的生活。开心生活,生活开心,这是许多人的常态,可对于一些人来说,这又是怎样的奢望。活成咸鱼,还要加点盐。深圳的夏天是少风的,中午之时真的就像蒸笼一般。工人们迫不及待地打开风扇,让风灌满车间。  下午的任务是贴箱封装。跟我一起共事的阿姨已经在这企业工作了不少年。对于那些做错事的其他年轻人,她总爱发发牢骚,但当我做错事时,她总会显得稍有耐心一些。贴箱也是个细致活,要把条码原封不动地贴好,还要让上面的号对得上产品的号,在保证不出错的同时,还要保持高效率,学会做这件事,也绝不容易。  “你来这做什么啊?真想不通你们大学生居然要做这样的工作。”这是我这一天第六次听到这样的话。  把一摞又一摞货物搬到包装平台上,抱之前还要看好每摞产品的号,免得装错箱子。  “记着,横放的是要拿去分开装的。”浓郁的潮汕口音弄得我半天才搞懂。  明天,又该做什么  待了数天,也算是跟这些工人熟识了些。“你知道吗,我当年差3分高考就可以到分数线了。”一位阿姨跟我这样说。  “那您当初为什么不试着留在当地比如跟人学学去当个护士或者试试考试进国企工厂呢?”  阿姨没有回答。  ……  “小赵啊,中午你要是嫌热的话可以来我们办公室休息会”,车间工程师说道。  “我们企业就是做代工,目前做些车载娱乐系统……”  “对了,你想好以后要干什么了吗?”  ……  又是一天忙碌的工作,加过班,已经是晚上九点半,此时只有打黑的或是走过几个街区坐地铁十一号线才能回住所。  “老兄,我到深圳了,晚上我去找你。”  正要一筹莫展至极,一辆电动车停在我面前。  “靓仔,走哪里啊?”  连头盔都没戴,我便坐上电动车的后座,此时,我只希望师傅骑得快点。虽是关外,可市井依旧繁华。这座城市,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着,支持它膨胀的,是千千万万涌入这座城市满怀憧憬的年轻人。  “你看,这个楼盘起价就得将近四万。别看是关外,可房价可是绝对不低。在宝安再便宜的房子也要三万起步”,骑手一遍摆弄着导航一遍说,“深圳太大了,从这到市区坐地铁也得一个多小时,在这买房的只是住在这的。”  骑手是遭城市管理者痛恨的一类人,他们常常不遵守交规,扰乱原有的交通秩序,在一座国际化城市中,是容不得这种“出格”的现象出现的。  “一般人都是像你这样只在宝安区内打‘电的’的,市区不让去,罚的太狠了。我们只能在关外跑跑这样。”  我看着街边万家灯火,在古英国,那个会对窗户科税的年代,窗户曾是富足的象征,现在看看这亮着灯火的窗口,又是波澜荡漾。一批一批人来了,为了美好的明天,可最终,谁又得以在这陌生的海洋中立起一支灯塔。明天,是蔚蓝色的,因为人们总是寄予它希望,就如一切美好理想一般澄澈轻盈。  “深圳可真是太热了。”  “是啊,我待了这么些天也才算是慢慢能接受这种气候。喜欢深圳吗?”  “挺喜欢的。就是立足太难了。”  ……  星期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就去市中心好好玩一圈,刚好手机屏幕破了,也得去趟维修中心。  “看,那个是京基中心,那个是平安大厦……”,学室内设计的朋友如数家珍般地跟我说。寸土寸金的地段,现代主义手法的楼宇设计,全国首屈一指的基础配套设施,足以让这座城市拥有傲冠全球的资本。资本是要有积累的,当我们尚处于那个所谓的低收入阶段时,中国经济的重梁便是靠这些佝偻在吊扇下的背影所撑起的。用廉价劳动力换取产业技术与基础设施的升级,珠三角与长三角用这样的模式带动了全国的发展,甚至在挺过金融危机后,一举成为全球经济的发动机。在一个既无技术也无资本的年代,深圳依旧培养了华为、中兴、比亚迪……在这个群雄逐鹿的时代,国产高新技术产业也在全世界市场中一展身手。华为中兴引领全球通信5G革命发展,中国在全世界通信领域享有越来越多话语权,华强北也从中国的华强北变身成世界的华强北,劳动密集型电子企业也愈加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它们是不是该给这座城市的高新产业腾出位置?这座城市在地价已如此之高的基础上又该如何发展?  华为是深圳的名片,正如它的定位一般,成为世界前沿。走进华为维修中心,清一色的均是大学毕业没多久的青年。华为深知,技术产业革新需要有一代又一代人去推动,而年轻人正是推动技术发展的主力军。设计风格简约,采用扁平化管理模式……现代企业在用一系列的全新理念颠覆着人们的传统认知。  “你也想来华为吗?”在维修中心工作的学长问我。  “看吧。得看自己有没有能力了。”  “现在技术封锁对华为影响大吗?”  ……“想好未来要去做什么吗?”学长问道。  又是这个问题,一个被问过许多次,一个同样也被我问过别人许多次的问题。  阿姨想早点换家厂子工作,因为她的胳膊因为常年湿寒染上了慢性关节炎。依稀记得每到休息时间她总要往关节上贴膏药。一天如此劳累的工作只为换来每月那三千多块钱的工资。  男孩们总是有野心的,他们初高中肄业便南下打工。显然,一周六天,一天可能得十多个小时的工作并不能满足他们的“野心”。有的人想去跑运输,有的人想去颠大勺,还有的人想做些服装生意……在每周六天的工作完后,他们喜欢到附近的网吧去包夜通宵,不知道许多不满二十岁的他们是不是有一颗电竞的梦。  工程师只想脚踏实地地工作好,做好手头的事。临走时能看出他非常不舍。也许,这样的厂子就是这样的、执着的人太少了。  学长想在华为内逐步提升,有可能以后会去亚非拉国家出差,以求过一个“体面”的生活。  一个同样的问题却有不同的回答,在我们眼中看似很“寒碜”的生活却是不少人梦寐以求的,一些在我们眼中异想天开的回答却又常常被一些人信以为真。常常说,这个世界是平的,我想,这个“平”字或许也指种种冲突矛盾的想法居然也能“和谐共生”,就如这个社会容纳了许多白日做梦似的幻想与坚定清晰的理想,这两者沟通起来居然毫无冲突。  一人成人,二人成从,三人成众。他们便是这座城市一部分的缩影,正如围城,一部分人想进来,一部分人想出去。来来往往,四十多年,一座小渔村华丽转身成国际大都市。“来了就是深圳人”也让无数的青年向往着这块代表未来的福地。从宝安到南山,再到罗湖,厂工、IT精英、金融大亨,因区域而分的人群常常扮有不同的角色,当他们涌入这座城市后,是这座城市让他们发现了自己的潜在价值,还是城市让他们发现自己终究注定与理想无缘?  它,还该留在深圳吗?  “看,那个是华强北最大的电子交易市场。”朋友说道。廉价的电子产品就从我见习的地方生产出来,从这里走向世界。劳动力密集型电子产业,深圳因它兴盛,如今也被它困扰。  深圳目前土地转让价格最便宜的宝安,其价格也让其他地区瞠目结舌。深圳主体是从东莞市中划分出来的,目前,土地资源面临短缺的困境。因为过高的运营成本,华为已选择将总部搬迁至东莞的松山湖畔。这座城市与深圳河南岸的邻居———香港一样,同样选择了“土地财政”。这些薄利多销的劳动力密集型企业,必然无法承担因地价过高而产生的运营成本。目前,深圳拥有前沿技术的企业在新的国际形式下技术前景并不十分明朗,将“赌注”全部押在高新技术企业上也并非十分明智的选择。事实上,高地价引发的高房价也在逐步逼走那些高素质人才。  我的面前停下了一辆豪车,仔细看,这车是挂着香港牌照的。事实上,深圳有许多电子企业就是港资控股的,改革开放后,也正是持有港资的这一批人撑起了中国经济的半边天,这些大亨背后往往都有着不同的励志故事,他们的存在,先是让深圳河南岸发展成璀璨的“东方之珠”,后来又带动北岸发展,使深圳成为今天的国际都市。  回到厂子,这里没有金融地产大亨们的精致生活,没有IT企业现代化的耀眼光彩,有的只是每一个匆匆来到这座城市,为生计,为明天而默默无闻的“厂工”。深圳的大半辉煌由这些人铸就,在大湾区建设背景下,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  厂工多半是不会想这些的,劳累的工作使他们顾不得考虑这些问题,所需做的仅仅只是上好一天班。十公里外,南山区,IT精英们正绞劲脑汁地想出方案以让产品在国际市场与同行竞争;二十公里外,罗湖区,金融地产大亨们正仔细分析着每一支股票、每一块地盘地价值,这种利滚利的行业让每个门外汉都眼红不已;三十公里外,香港中环,精明的老板们盘算着企业的下一步发展计划,大湾区是否能让他们再一次赚的盆满钵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