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朋友彼得

期次:第1011期    作者:王泽厚(法学院2019级研究生)   查看:141

绢美小镇是一个很原始的村庄,依靠着天然的地理位置,面向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背靠长满千年古松的大森林。千百年来,村民们在秋天进山打猎,为过冬储存足够的食物,肉干、野菜是每年冬季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桌上佳肴;夏天孩子们白天在河里嬉戏玩耍,捉泥鳅、捡色彩缤纷的石头,到了傍晚时分,踢毽、打沙包、捉迷藏更是增添了不少乐趣,有时候大人们也会参与进来,玩的不亦乐乎!

村庄的格局也算精致,在森林和河流之间依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布着二十来户人家,最西面住着的便是村里的傻子———牛牛。据村子里的大人们说,约莫六七年之前,牛牛的父亲进山打猎的时候触怒了森林里的神仙,于是被下了诅咒,牛牛父亲在打猎回来第二天便莫名其妙地死去了,那时候牛牛刚七岁出头,而牛牛的母亲在生下牛牛之后便过世了。发现牛牛父亲死去的是村里的宋老三,平时约定的天亮时分进山,可是那天他在村头等了大半天也没见到牛牛父亲,开始骂骂咧咧地走到牛牛家,到牛牛家门口喊道:“牛牛他爹,打猎时候嘞,你还作甚呐?”喊了好几次之后也没有反应,便推开大门向屋里走去,只见牛牛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再向跟前靠近时才惊呼道:“不好嘞,出事了。”于是村里的大人们都跑了过来,等牛牛回来的时候已是中午了。

牛牛是被宋老二从河边找回来的,一路上牛牛神神叨叨,一会笑一会说着宋老二听不懂的话。到了家之后,宋老三摸着牛牛的头:“可真是个苦命的娃啊,生下来没见过娘,现在连爹也不在了,真是个苦命的娃。”他连着重复了好几遍,但牛牛依旧傻笑着。“昨天打猎的时候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大家伙让宋老三好好回忆回忆昨天打猎时候有没啥不好的事发生。宋老三自言自语道:“没有啊,打猎的时候高高兴兴的,没有啥不对劲。”

人群中一个嗓音浑厚的男人说了句话,“大家安静一下,我看呐,牛牛他爹肯定是触怒山神了,山神怪罪下来喽。”房间里瞬时没有了声音,因为大家知道,作为村长的老孟叔说话了。“牛牛家里的这个情况大家也都清楚,改天好好安葬牛牛他爹,牛牛以后就劳烦各位照看了,这么大孩子了,也没啥事,就是大家要给牛牛给饭吃,别让孩子饿着喽。

安葬牛牛爹之后,我们要进山去问候问候山神爷,让他老人家别再生气了。大家伙都散了吧,散了吧。宋家三兄弟就留在牛牛家准备安葬的事,李寡妇先把牛牛带到你那里去,给做顿饭先吃了。”

就在隔天,在老孟叔的主持下,很快地将牛牛爹给安葬了。牛牛还是在河里玩耍,还是在傻笑。

从那时起,牛牛便经常一个人去河里玩,平时跟他一块玩耍的大头、蛋蛋、小果果都不来找他了,有时候快到傍晚的时候,他还会一个人偷偷地跑到森林那边去,但很快又回来。对村子而言,慢慢地大家也不再去讨论山神、讨论牛牛他爹,而是慢慢地转向了牛牛。村北的王婆是村里出了名的长舌精,从村北头传到村东头,又从村东头说到村南头,“这娃子就是一个傻子喽,他被山神下了咒,村里留不得他吆。”慢慢地,村里的人开始不再给牛牛饭吃了。

就这样,村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牛牛也开始不去河里玩耍了,他去森林深处,有时能呆好多天才回家里。但其实对村里人而言,没有人去在意村西头是不是还有这样一个人,他有没有吃饭,他一个人会不会遇到危险,就连邻居也是如此。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村里的这种宁静被打破了。

有一天早上,天还是灰蒙蒙的,村东的李寡妇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村长老孟叔家里,“不好啦,俺家里的三只羊死掉了,肚子被挖空了,只剩一张皮。”老孟叔赶紧张罗着让大家伙来他家里开会。王婆率先发声:“李寡妇你克死你家老丁,山神爷来找你报仇了。”李寡妇骂道:“你个死婆娘,说甚嘞,谁克死老丁了。”言语间,二人便撕扯在一块,闹得不可开交,似乎死了羊的事已经过去了,没有人去劝说,也没有人将他们分开,索性大家伙围成了一个圈,喝着小酒,像在观赏勇士们的角斗一样,生怕错过一些精彩的部分。最终,两人似乎达成共识似的自行分开了,虽口上依然骂骂咧咧,却向着不同的方向往各自家里走去。观赏角斗的大家伙也没有了兴趣,于是共同举杯,预示着今天的表演谢幕。

说来也奇怪,就在李寡妇和王婆大闹一场之后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宋老大也跑到老孟叔家里,说是自己家里养的鸡和昨天打猎打回来的鹿都找不到了,甚至连个鸡毛都没有。老孟叔又召集大家伙过来开会,这次并没有勇士之间的角斗,大家开始愁眉苦脸,心思凝重,可是一个上午过去,除了宋老大有说了几句话,其他人基本都默不作声,就这样又不了了之了。

接连下来的每一周,基本都会有各种怪异的事情发生,宋老二家里的牛腿不见了,疼的那头牛只能嚎叫;宋老三家里晒得肉干也莫名其妙地消失;王婆养了好几年的鸭子也找不到了。

牛牛还是在山里呆着,不过这时候他已经交到了一位好朋友———彼得。也不知道牛牛是怎么碰到彼得的,那是一种在本地从来都没有的猎犬,体型不大,但速度极快,甚至恶狼见了它也会嗷叫几声之后摇尾离去,有了彼得的帮助,牛牛几乎每天都能吃到各种好吃的猎物。他心想,在森林里面,有彼得陪着他,可以每天去不同的山头,看不一样的花朵、小草,还有高耸入云的大树,吃着不一样的美味食物,于是萌生了在这长久待下去的念头。他需要回到村西头的家里,把一些能用到的工具都带过来,好在这里搭建一个帐篷,让自己和彼得在冬天的时候不会太冷!

彼得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地方,牛牛去河里洗澡,彼得也跟着他跳进河里,他们异常开心地玩耍,牛牛脸上流露着灿烂的笑容———就好像他在跟大头、蛋蛋、小果果他们一起玩一样。

发现牛牛回来的是他们家的邻居老张头。

起初老张头也没有在意,直到他看到了那条看起来很精敏的黑狗———彼得。他特意跑到河床旁边,仔细观看了一番,直到他确认那是牛牛以及牛牛的狗,两眼放出邪魅的光芒,向着老孟叔家里跑去。

“我知道李寡妇家里的羊、宋老大家里的鸡、王婆的鸭子去哪了”,老张头边跑边吆喝着。大家伙也都跟着他往老孟叔家里跑去,“肯定是牛牛,他受了诅咒,回来报复咱们来了,我见他在河边,领着一条牛一样大的恶犬,看上去凶残极了”。王婆似乎一下子就醒悟了:“你看,我那时候就说,这孩子不能留,没人听我的,现在可好,他回来报复了”。听到王婆的话,大家赞许万分,也开始惶恐不已。

牛牛在洗完澡之后便和彼得回到了家里,心想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回来了,索性就在这呆一个晚上,等明天天亮了再带着东西回森林吧。半夜时分,彼得开始狂躁起来,一点也不安分,牛牛被吵醒之后,也是十分奇怪,自从和彼得相处以来,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形,彼得用它的利爪划拉着大门,发了疯一样的。牛牛跟彼得讲话,彼得只是变得更加狂躁,一点也不安宁,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将大门打开,彼得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牛牛只能紧跟着,一直从村西头跑到了村东头的老孟叔家附近,这才停了下来,彼得死死盯着老孟叔的大门,向着里面咆哮,那声音,将整个村里人都吵醒了。大家开始判断声音从哪发出的,最终将目光聚向村东,向着那个咆哮声而去。彼得的咆哮确有穿透力,里面的那个看起来跟彼得差不了多少的东西猛地冲了出来,嘴里流淌着鲜红的血液。彼得一边咆哮一边跟随它进入了森林深处。

等到大伙赶到的时候,咆哮声早已不在了,老孟叔家门前一直到房间,净是血的味道。

这一夜,老孟叔死了!

牛牛在森林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彼得的踪影,他想到明天还要带东西回森林,便回家去了。彼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牛牛醒来之后,横卧在他腿上的彼得,嘴角微微在流血,他从来没有感到彼得有这么重过,索性就由着彼得再睡会吧,自己也可以再睡一些时间,反正天黑之前去森林就可以了。

不一会,远处吵闹的声音开始响起来,并且越来越大,牛牛或许睡得太香,根本没有被吵闹声所影响到。彼得拖着自己受伤的身体将牛牛抓醒,牛牛这才看到,昨天晚上彼得受了很重的伤,它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很多,那种矫健的身形一下子不见了。那可真是场激烈的角斗,最终彼得用自己锋利的牙齿将那头体型大自己一倍多的狼王给制服了,但彼得也伤痕累累,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回到牛牛身边的。

很快,牛牛家院子里站满了人,他们一个个看起来面目狰狞,凶神恶煞,但内心又有着无比的恐惧。王婆开始嘀咕了:“他是被下了咒的,你们想想老孟叔死的多惨,尤其是这条狗,肯定也是被下咒了的,这东西留不得,留不得。”牛牛看到这情形,似乎在哪见过。他想起来了,就是他爹死去的那天,家里就是这样的景象。只是这一次,他感受到的不是悲痛,而是复仇,空气中都弥漫着血丝的味道。

牛牛依旧只是傻笑着。

宋老二和宋老三将牛牛抓到了自己家里的地窖里,大家伙在院子里商量着怎么处置这条恶犬。它看起来疲惫不堪,但人们只能是围着它,不敢靠近,毕竟王婆说了,这是害死老孟叔的恶犬。大家必须找到一个完全的方案来处置它。有人说,用火烧死它;有人说,用棍棒打死它;还有人说,把它扔到河里淹死。在这时候,人们真是聪明极了!但是没有人愿意带头冲锋,跟这条恶狗宣战,索性最后散了,将它锁在牛牛家里,等待着时机来临。

牛牛在地窖呆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疯了似的喊叫着,宋老三来看他的时候,牛牛说:“彼得没有杀死老孟叔,它是想去保护老孟叔的,还跟狼王搏斗了,所以它会受伤”。

可是,谁会去相信一个傻子的话呢。

时机终于来了,那是一个下雨天。宋老大将牛牛家的门打开,放出了那条恶犬,也不知道它多久没吃东西了,看起来更加瘦弱了。它没有力气再咆哮了,只是低着头,看能否通过蛛丝马迹找到牛牛在哪里,可是它真的太疲惫了。从村西跑到村东,又慢悠悠地走过村南,它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村北。于是便在村南头的路边趴下了歇息一会,身后跟着的是浩浩荡荡的队伍,拿着工具,十分整齐。

李寡妇看准时机,用手里长长的棍棒将彼得推入下水道。人们看到了胜利的喜悦,齐声高呼着:“杀死它,杀死它,为老孟叔报仇”。于是,竹笼、铁锨、棍棒一呼而上,整齐有序地向下水道进发。人们开心极了,那是从未有过的胜利,能有什么会比痛打一条落入下水道的野狗更有趣的呢。可是他们还是不满足,于是火刑的提议显得振奋人心,家家户户或多或少贡献了自己的过冬柴火,那焰火光彩夺目。等到焰火消失,又将它从下水道拖了上来,扔到了那条养育他们的河流中去了。

其实在这一时刻,人们和恶犬又有什么分别呢!

牛牛再次回到家的时候,听闻村子里的大人和孩子炫耀自己的胜利成果,他还是傻笑着。过了几日,牛牛去到了曾经玩耍的河流,眼角落下豆大的泪水。

牛牛的去向,再无人知晓。